光头顺势勒住汉克尔的脖子，用膝盖顶住他的背，越想起来勒得越紧，这样用不了多少力气，他就会在挣扎中痛苦死去。光头面无表情，刚才在主机室摁下回车键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，现在不过是一副空皮囊，完成灵魂死前交给他的遗嘱。
他不过是在帮汉克尔而已，使他不必带着令人肝胆俱碎的恐惧死去。
汉克尔的呼吸越来越细，直至完全窒息，他的手里还握着文件袋。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，眼前黑色的背景上闪烁着点点星光。他将文件袋攥在手里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反手摸到光头的脸，然后用文件袋的锋利棱角猛地向上插去。
他没有听见惨叫声，缺氧使他的听力受损了，但却感觉到颈口的束缚消失，氧气钻进他的鼻腔。他想大口呼吸，结果发现喉咙像是被海绵塞住了一样，失去了呼吸的能力。汉克尔剧烈地咳嗽起来，以至于接连地干呕，然后尽力向前爬去，与靠在铁柜子旁的光头拉开一段距离。血液恢复了循流，他仍然看不见听不见，但痛觉慢慢地恢复了。
碎布磨烂了脖子和下巴上的皮，火燎火烧地痛，虽然没有流血，但印子红得像是要滴出血。
光头没有扑过来反击，而是坐在他行凶的地方，紧闭右眼，汉克尔看见血从深陷的眼窝中流下，在幽暗的红光下，血痕近乎于黑色，像一条蜿蜒的小蛇爬在他脸上。他一动不动，像是死去了一般。
汉克尔试着站起来，却又无力地跌到在地，虽然体力视力有所恢复，但还是使不上力气，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抖动，他理解能力受到了损害。这时他听见光头沙哑的声音：“呵，别费力气了，逃不掉的，还有几分钟，他们就来了，咱们逃不掉的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他仍处于半昏迷的状态。
“想必你看到了那份被尘封的文件，没错，我是毁灭派，团长的帮凶，杀害好人的败类，隐藏真相的混蛋，全人类的公敌，哈哈，我还是个玩弄你的骗子！”
汉克尔转过头去，继续向门口爬，时间不多了，他要告诉笛，告诉莱蒙，告诉所有人，快跑。
他支撑起身子，咬着牙站了起来，结果没稳住，向前踉跄着，冲出了档案室。
走廊里的紧急状况灯闪烁着，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狭小的墙壁之间。他看到了笛向自己奔来，扶住他耳语般地说着什么，汉克尔听得清清楚楚，但就是理解不了，他现在已经是处于睡梦中的状态了，他听见自己梦呓似地说道：“快跑……”
“在这里……坚守……清除者……北面……大家都……一起……”只能听的懂一些词语。
他像傻子一样地问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已经重复三遍啦！清除者从北面向我们发起攻击，我们要在这里坚守，喂！你要不要到医务室去？脖子被人勒了？到底怎么回事？”笛扶着汉克尔几乎是喊着对他说的。
汉克尔吃力地说：“带我去房间……拿盔甲。还有……叫所有人都跑。”
“不可能，这里是我们的家！即便我想走，其他人也会在这坚持下去的。”
“那就……先扶我去房间。”汉克尔没力气多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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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听我的吧，这关乎到大家的性命啊！”卡斯特的语调像是在哀求。
“再说一遍，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同伴，自己逃跑。”卡拉娜拒绝了弟弟的建议。
“我也觉得你姐说的对。”佩克靠着墙说。
“喔……他们来了！”布鲁托尔指着走廊尽头。
只见笛扶着汉克尔蹒跚而来，布鲁托尔和卡斯特赶紧冲上去帮忙。
“快给他穿上盔甲。”
汉克尔睁开眼，有气无力地对伙伴们说：“我们走，离开这里。”然后他又对笛笑了笑：“送我们一程……总可以吧。”
然后把文件拿出，递给笛，说：“到安全的时候再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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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清除者突破最后一层防线时，一行七人已经来到了基地的南面一千八百多米的下水道里。这里的空间大得不可思议，可以让一台清除者顺利通过，虽然里面干涸无比，地面的污泥像铁一样硬，但浑浊的气息依旧没有改变，里面的空气沉寂了许久，终于又一次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。大家放浅呼吸，一路小跑着，奔向前面的一个竖井。
一路上汉克尔得知清除者从北面进攻，行动速度很快，而且很有组织性。骑士团慌忙设下三条阻击阵线，不到十五分钟就被全部突破了。虽说骑士团装备精良，但用血肉阻挡钢铁也是做不到的。
当汉克尔把文件交给笛的时候，清除者已经用燃烧弹照亮了北面离大楼四百米处的第二层阵地。在那个时候骑士团内部已经产生了无法填补的裂缝，大多数人坚持抵抗攻击，也有少数人主张逃亡，可无奈于道德的牵制，就没有人打逃跑的主意了。也许有人逃走了，可能那才是明智的选择。
又是一阵低沉的隆隆声，伴随着明显的震动，碎石和灰尘从并不牢固的顶部掉落下来。他们知道，每一次的震动，都代表着骑士团受到猛烈的冲击，想必损失也是惨重的。前线的战况报告也愈来愈频繁，当然，也愈来愈令人绝望。骑士团损失了将近四十个人，地面的阵地已经彻底失陷了，现在转为防守状态，整个大楼已经被清除者包围起来，大概有三十多台机甲将炮口对准了大楼。
笛的通讯器又传来了新的报告，说清除者停止了一切的攻击，并开始以大楼为中心，向四周退去。看样子是放弃或者说是暂时放缓了对基地的攻击。
汉克尔并没有因此长舒一口气，反之，他紧张了起来，他害怕清除者释放了神经毒气，如果量大的话，很可能扩散到少年们所在的位置。装防毒装置的头盔只有自己、布鲁托尔和卡拉娜的。
“我的感觉不是很好。”布鲁托尔小声说。
少年们的目光交汇到了一起，谁都没再说话，但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。
我也是！
寂静填充了整个下水道，震动也没有再传来，世界好像在沉默中昏昏睡去了。
半晌，汉克尔说：“我爬上去看看。”
“别，你的伤还没好。”笛急忙制止，她关心汉克尔的举动让一旁的莱蒙很不舒服。
“呵呵，小伤而已。”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，脖子处的勒痕已经变成暗紫色了，转动脑袋都会导致火辣辣的痛，更何况他还戴着头盔，凸出的地方刚好摩擦着伤口。
“我和你一起上去。”笛说。
“太危险了，你又没有防具。”
“话说我才最有理由上去好吧，外面发生的事，正威胁到我的人民的性命！”笛盯着汉克尔面甲上的不透明钢化屏说，在汉克尔看来，她恰巧盯着自己的眼睛。
汉克尔没有回答，无声地爬上竖井的梯子，并不回头看跟上来的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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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，你走了三年！物是人非，时间果真无情啊。光头靠着铁柜子，想。不过实现了，兄弟，我们的目标实现了啊！这得感谢你三年前设置下的“数据桥梁”，这几年来我忍受了多少苦难啊，一直冒着危险维护它，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。出头了啊！让人工智能洗涤人类社会吧！
他回忆起“围攻战役”的前夜，老团长和自己的谈话。
“你有没有质疑过自己所做的事的正确性？”老团长突然问。
“啊，这……有过吧。”面对突然袭击，他只好实话实说。
“呵呵，没想过就出鬼了，怎么没质疑过！搞得我都快疯了！我天天想，天天问自己：为什么非要夺去他人的性命来完成自己的事业？”
“这……我不清楚，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收益，净化人类社会难道有错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实现，把人类杀到只剩下亚当和夏娃两个人？听起来就像一个恐怖的神话！为什么将近八十年来，总有一些疯子坚信不疑？”老团长激动了起来。
“没那么夸张吧，把人类减少到一个较低的数量，再使之繁衍，只要到时候有人统治有方，就能创造一个全新的种族。”光头极力解释老团长的疑问，“你不应该质疑自己的信仰。”
“呵呵，去他的信仰！我算是看明白了，我们就是工具！被人工智能利用的工具……”老团长冷笑着。
“别这么想，我们做的没有错，就算与全世界为敌，也要坚持自己的使命，不是吗？我们是意志坚定的战士，组织信任我们的能力，难道不应该努力吗？”
哈哈，你的意志动摇使你落入死亡的深渊，虽然我也要走了，但咱们配合得是真的不错，跨过三年的时间的尺度，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。兄弟，再等我几分钟。
他闭上眼睛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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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克尔推开井盖，发现井口太窄了，以至于他不得不先把电磁枪丢出去，即便这样，他胯部的盔甲也险些卡住，像小熊一样笨拙地爬上地面，与笛的灵巧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。
出口的地方就在马路中间，这是一个公元纪年时的排雨管道的竖井，两边都是破碎的高楼，从道路正中向北面望去，就是灯火通明的基地，只不过下半部分被较低的建筑遮挡住了，所以他们看不到那边正在发生什么。
黑烟从大楼的后面冒了出来，在黑夜的背景下肆意地缓缓变换着形状，像个优雅的舞者，跳出一支毁灭的舞。
汉克尔突然发现晴朗的星空中有一片红色的亮光，光团正在膨胀，很快和旁边的月亮一样大了。
然后，他们听到了魔鬼的尖啸。
那光团是几枚导弹一同飞行产生的，它们正迅速俯冲，发出刺耳的呼啸。汉克尔打了个激灵，赶紧把笛拉到竖井旁。他看到笛的脸上满是惊恐，他大喊：“下去！”笛很听话地顺着梯子爬下去。
这时光团已经变成了一条狭长的火焰，汉克尔拖着井盖准备盖上，笛抬起脸问喊道：“你……”
“来不及了！”汉克尔正说着，就把井盖死死地扣上了。
汉克尔面对着大楼，看着一条火蛇从楼顶钻进大楼内部。然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瞬间爆炸，而是过了大约四个心跳，他看见整座大楼从中间爆开，不是某一部分炸开，而是向各个方向飞散，就像把一根鞭炮点燃插入一团雪后的爆炸那样。火光在飞溅的碎片里膨胀着，像是把基地撑爆了似的。
声音比爆炸的火光来得稍晚一些，汉克尔在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，看见远处的汽车残骸腾空了起来，他赶忙趴下，把身体紧贴着地面。
爆炸形成的气流与爆炸波以一个膨胀的圆向外推进，汉克尔一会儿感觉有一块铁压在身上，一会儿又感觉自己要被什么东西提起来。终于，他被爆炸波掀起，连同大楼被炸飞的碎片，甩向了黑暗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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